《金瓶梅词话》人物志之纵欲而亡的“金瓶三艳”庞春梅
《金瓶梅词话》人物志之纵欲而亡的“金瓶三艳”庞春梅
#精品长文创作季#一般都认为，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小说的名字得自于书中的三个女性的名字。“因为这书中的潘金莲、李瓶儿、春梅都是重要的人物，所以书名就叫《金瓶梅》。”（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
作为书中与潘金莲和李瓶儿比肩的重要人物——春梅，其出场是在小说的第9回“西门庆计娶潘金莲 武都头误打李外传”。
西门庆在计娶潘金莲之后，因为潘金莲身边没有使唤的丫鬟，大娘吴月娘便把自己房里使唤的一个丫鬟春梅拨给潘金莲，另外又花了六两银子给她买了一个上灶的丫头秋菊。
这样潘金莲身边就有春梅和秋菊两个使唤的丫头了，“春”对“秋”，“梅”对“菊”，这两个丫头的名字正好就是一副现成的对子。可惜作者兰陵笑笑生却给她们两个立了完全不同的“人设”：
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得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秋菊为人愚蠢，不谙事体，潘金莲常常打的便是她。
春梅当初还在吴月娘房里当丫鬟的时候，西门庆就觊觎她的美色，但碍于吴月娘看管甚严，所以一直没有得手。
等到春梅给了潘金莲使唤之后，西门庆这才趁机提出想要收用春梅，得到潘金莲的同意之后，便把春梅给收用了。事见《金瓶梅词话》第10回“武二充配孟州道 妻妾宴赏芙蓉亭”的最后部分。
春梅被西门庆收用之后，潘金莲便“自此一力抬举她起来，不令她上锅抹灶，只叫她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她，缠得两只脚小小的。”所以，潘金莲和春梅的关系名为主仆，到了后来实际上情同姐妹。
春梅被西门庆收用之后，加上潘金莲又一力抬举她，春梅不久就和四娘孙雪娥发生了冲突。按照书中交代春梅和孙雪娥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早在春梅还在吴月娘房里当丫鬟的时候，孙雪娥就曾用刀背打过春梅。
说起来，孙雪娥用刀背打春梅，这件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春梅肯定会记一辈子。西门庆死后，孙雪娥后来落在守备府夫人春梅的手上，以她爱憎分明的 性格，也就难怪她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了。
到了小说的第20回“孟玉楼义劝吴月娘 西门庆大闹丽春院”，此时的西门庆自从迎娶了富婆李瓶儿过门，又兼得了两三场横财，家道营盛，外庄内宅，焕然一新。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
西门庆现在物质文明已经搞上去了，现在开始抓他们家的精神文明建设了。他把潘金莲房中的丫鬟春梅、吴月娘房中的丫鬟玉箫、李瓶儿房中的丫鬟迎春、孟玉楼房中的丫鬟兰香，要打造一个古代版的“恒大歌舞团”。
在前厅西厢房，请来二娘李娇儿的兄弟乐工李铭来家，月薪是五两银子，是他得力的商业上的帮手傅伙计月薪的2.5倍，教演这四人习学弹唱。春梅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
没过多久，这位西门庆版的“恒大歌舞团”的团长春梅就露出了她峥嵘的一面。在小说的第22回，西门庆有事和他的狐朋狗友出门去了，乐工李铭前来教习春梅等人习学弹唱。
玉箫、迎春、兰香等人见西门庆不在，顿时在厢房内乱厮打闹，玩成一块，像极了我们学生时代班主任不在的时候，班上的样子。只有春梅还在跟着李铭学习琵琶。
这李铭大概是喝了点酒，现在有些上头了，手把手地教春梅琵琶的时候，因为春梅当时穿的那件衣服袖口比较宽大，把她的手给兜住了。李铭把她的手拿起来，略略按重了些。
这春梅就不依不饶地怪叫起来，然后就是千王八，万王八地开骂，骂得自知理亏的李铭赶紧拿着衣服，往外走不迭。春梅这一闹，闹得西门庆家里是人尽皆知。
说实话，春梅这一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矛头当然还是指向二娘李娇儿那群人，包括这背后的西门庆的新欢妓院的妓女李桂姐，她是李娇儿的侄女。
春梅日后乌鸡变凤凰，摇身一变当上了守备府的大奶奶，完成了由丫鬟到官太太的逆袭，这在《金瓶梅词话》当中，作者兰陵笑笑生早就以某种方式作了提前的剧透。
在小说的第29回“吴神仙贵贱相人 潘金莲兰汤午战”，作者兰陵笑笑生以上帝视角，通过绰号“吴神仙”的相面先生的相词，对日后春梅的人生际遇作了提前的交代和暗示：
此位小姐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躁。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但吃了这左眼大，早年克父；右眼小，周岁克娘。左口角下这一点黑痣，主常沾啾唧之灾；右腮一点黑痣，一生受夫爱敬。
不过对于吴神仙的这个相词，吴月娘听了不以为然，对西门庆说什么“相春梅后来也生贵子，或者你用好她，各人子孙也看不见。我只不信，说她后来戴珠冠，有夫人之分。端的咱家又没官，哪讨珠冠来？就有珠冠，也轮不到她头上。”
不过当春梅从西门庆那里听到他转述吴月娘的这番话时，心高气傲的春梅说道：“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各人裙带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长远只在你家做奴才罢！”
也正因为此，不少学者对《金瓶梅词话》里的春梅颇多溢美之词，说实话，我却对这小妮子素来没有什么好感。
这主要是因为春梅在很多时候仗势欺人，对同为潘金莲丫鬟的秋菊，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助纣为虐，帮着潘金莲殴打辱骂这个可怜的秋菊。
小说不止一次地写到每当秋菊挨打时，这个春梅要么充当打人的急先锋，要么在一旁煽风点火，每每打得秋菊发出杀猪也似的嚎叫，春梅的种种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发指，让人不寒而栗。
春梅等女子天团日益得宠，引来趋炎附势的贲四嫂的巴结。在小说的第46回“元夜游行遇雪雨 妻妾笑卜龟儿卦”，又到了一年的元宵之夜，吴月娘、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西门大姐、等都去吴大妗子家里赴席吃酒去了。
贲四嫂打听得知吴月娘等人都不在家，便有心要巴结讨好西门庆家中各房当红的丫鬟。事先便准备了一桌满满的菜蔬果品和整齐菜肴，在席间，她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赶着春梅叫大姑，迎春等人叫二姑、三姑、四姑。
当她们正在贲四嫂这里吃酒玩乐的时候，突然有小厮跑来说，你们还在这里吃酒，主人西门庆回来了，迎春等人闻言都一溜烟跑了，连和贲四嫂打声招呼都没有。
只有这个春梅不慌不忙，拜谢了贲四嫂，才慢慢走回来。看见兰香在后边脱了鞋赶不上，还骂了她一句：“你们都抢棺材奔命哩！把鞋都跑脱了，穿不上，像甚腔儿！”
在西门庆纵欲而亡之前，此时潘金莲的劲敌李瓶儿已死，春梅的气焰随着其主子潘金莲的得宠，也愈发炙手可热。
其标志性的事件就是在小说的第75回，春梅上演了一出“春梅毁骂申二姐”的好戏。
这一日，李瓶儿房里的奶子如意和丫鬟迎春准备了一桌菜，午间请了潘姥姥、春梅来吃酒。席间，春梅吩咐小厮春鸿替她把在后边唱曲的申二姐叫过来唱唱曲儿助个兴。
不想，这申二姐却驳了春梅的面子，不肯过来献唱，还说什么“你春梅姑娘他稀罕，怎的也来叫的我？我这里唱与大妗奶奶听呢。”
一旁的吴大妗子知道春梅这小妮子的厉害，劝申二姐“也罢，你去走走再来”，不过申二姐根本不为所动。
这下可惹恼了这春梅，一阵风似的走到上房，指着申二姐就是一顿大骂，说她无非就是一个“走千家门、万家户，贼狗攮的瞎淫妇！”，骂得就甭提有多难听了。把申二姐骂得哭哭啼啼，落荒而逃。
吴月娘事后知道，也拿这春梅无可奈何。其气焰之嚣张也如此！
春梅的命运，在西门庆纵欲而亡之后，像游乐场里的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大起大落。
西门庆一死，吴月娘就一朝大权在握，便要把令来行。忙着清除异己，清理门户，弄得人心惶惶。
吴月娘对潘金莲是“吾意久怀忿”，早就想要必欲除之而后快。现在机会终于来了，由于潘金莲身边的丫鬟秋菊的告密，吴月娘终于抓住了潘金莲和陈经济偷情的现行。
为了彻底斩断潘金莲的羽翼，吴月娘便让薛嫂把春梅领出去发卖。并且交代丫鬟小玉“休教（春梅）带衣裳出去”，用我们现在的话讲，就是要让春梅净身出户。其怨毒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好在小玉和春梅素日关系不错，并没有按照吴月娘的吩咐去做。潘金莲便拣了两套上色罗缎衣服、鞋脚、包了一大包，又体己给了春梅几件钗梳簪坠戒子。
这春梅便跟着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而去。也是机缘巧合，春梅最后被薛嫂卖到了周守备府。
周守备是西门庆家昔日的常客，自是见过春梅。这一回见到春梅，发现这个小妮子“生的比旧时越发标致，模样儿又红又白，身段儿不短不长，一对小脚儿”，便满心欢喜，当即拿出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来将其买下。
没过多久，春梅在守备府里就混得风生水起，在周守备那害眼疾的大娘子去世之后，周守备就把生了小衙内的春梅扶了正。
守备府少奶奶春梅的高光时刻，出现在小说的第89回“清明节寡妇上新坟 吴月娘误入永福寺”。
这一年的清明时节，春梅来到城外的永福寺，来给葬在永福寺后边白杨树下的潘金莲上坟。不想无意当中邂逅了，给西门庆上坟后在此游玩歇息的吴月娘、孟玉楼、吴大妗子一行人。
春梅见到了昔日待她刻薄寡恩的吴月娘，并没有仗着自己现在的守备府少奶奶的身份以势压人，而是依然对着吴月娘这一行人，花枝招展地磕下头去，行昔日的主仆跪拜之礼。
春梅如此不计前嫌，让吴月娘等人自然是大为感动之余，还对这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春梅小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春梅毕竟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相反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待孙雪娥她可不会讲究什么以德报怨，而是以怨报怨，以牙还牙。
孙雪娥和昔日的情人来旺鸳梦重温，打算远走高飞，可惜还没出清河县的地界，就被告发见官。吴月娘也没脸要这个和昔日家仆通奸的孙雪娥，便被春梅让周守备买来府中当灶下婢使唤。
后来，春梅为了和陈经济相认，嫌孙雪娥碍事，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孙雪娥裸衣暴打一顿，赶出府去，让薛嫂把她卖入娼门去当妓女。孙雪娥最后上吊自杀的悲剧结局，毫无疑问，春梅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不过，春梅最后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春梅和自己的昔日情人——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在守备府里对外以姑表兄弟相称，而行夫妻之实。只要周守备不在家，两人便时不时地寻欢作乐，肆无忌惮。
陈经济死后，不甘寂寞的春梅又和守备府年轻的家人周义暗自私通。朝来暮往，淫欲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最后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
在小说的最后一回第100回“韩爱姐湖州寻父 普静师荐拔群冤”，作者兰陵笑笑生安排春梅转生投胎到东京与孔家为女，托生去也。
我对春梅最后淫欲而亡的结局是不满的。这个安排和西门庆之死如出一辙，大概是兰陵笑笑生也江郎才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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