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没有纳入中国版图的历史经纬

众所周知，古代中国有着辉煌的历史，版图非常广阔。套用一句当下网络流行语：“中国版图那么大，可不是充话费送的！”古代中国强盛时期，以黄河、长江流域为基础，打下岭南、新疆、东北、西藏，领土越来越大，甚至一度占有中亚、外蒙古、越南，可偏偏只剩朝鲜半岛没有纳入中国版图。更有意思的是，朝鲜在陆地上唯一的邻国就是中国，两国近在咫尺。历史上朝鲜半岛为什么没被我们完全纳入统治呢？原因错综复杂，让我们从朝鲜的地缘环境和中朝交往的历史脉络中去一探究竟。

早期朝鲜半岛政权的形成、变化及古代中朝关系

早在商周时期，就有很多中原人为了躲避战乱而移民前往朝鲜半岛。历史上，朝鲜半岛的第一个正式政权，就是由商纣王的叔父箕子建立的，史称“箕子朝鲜”。西汉初年，燕王卢绾叛乱失败，其部下燕人卫满从汉朝境内逃亡朝鲜半岛，推翻“箕子朝鲜”自立，自称朝鲜王，史称“卫满朝鲜”。最早期的两个朝鲜政权所统治的范围，包含当今的朝鲜半岛北部与辽东，朝鲜半岛南部仍旧是未开化的土著部落。早期的朝鲜半岛政权追根溯源都来自于中国，真正的本地人是那些未开化的部落，土著们在接收到先进的中国文化后，才不断地迈向“文明”。现在韩国不断强调自身文化的独立性，这完全站不住脚，朝鲜文化源自于中国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变种而已。

西汉时，“卫满朝鲜”阻止朝鲜半岛南部的三韩部落向汉朝进贡，其实就是想独霸朝鲜半岛。汉武帝一怒之下，发兵灭了“卫满朝鲜”，并在其故地上设置乐浪、真番、临屯、玄菟四郡，是为“汉四郡”。这是朝鲜半岛第一次部分为中国中央王朝所直接统治。

图1：“汉四郡”与三韩

西汉末年，高句丽建立，之后逐步蚕食“汉四郡”。高句丽如同之前的“箕子朝鲜”和“卫满朝鲜”一样，是占据朝鲜半岛却属于古代中国的边疆政权。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公孙家族崛起，割据辽东称王。东伐高句丽，向南经营朝鲜半岛，使得汉朝原有的疆界得到巩固。高句丽在辽东公孙家族的打击下，差一点灭国。在中原战乱未平，中央王朝无暇顾及边疆之时，辽东公孙家族实际上代替了东汉和后来的曹魏在东北亚发挥作用。

但随着曹魏在北方的统治逐渐稳固，必然要收服处于半独立状态下的辽东公孙政权。辽东公孙政权的统治者公孙渊敏锐的察觉到形势变化，主动与东吴孙权联盟。就在东吴使团跨海抵达辽东之时，公孙渊又背弃盟约，将使团扣留，向曹魏表忠心。反复无常的公孙渊同时激怒了曹魏与东吴，在没有东吴援助之下，公孙渊很快被司马懿率领的曹魏大军击败，辽东和朝鲜半岛北部遂为曹魏平定。

西晋崩溃后，中国进入南北朝时期。忙于内战的中央王朝，遂失去了对朝鲜半岛北部的控制，取而代之的是三足鼎立的高句丽、新罗、百济，朝鲜半岛进入“三国时代”。南北朝时期的中国，长期分裂、内战，无暇东顾。高句丽趁机占据了辽东地区，窥伺中原，对中国构成极大威胁。之后隋朝统一中国，结束几百年的乱世。为了解除高句丽的威胁，隋炀帝发动了三次对高句丽的战争。结果隋朝未能征服高句丽，反而陷入战争泥潭，穷兵黩武，反噬自身，成为了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图2：朝鲜三国时代

高句丽之患，直到唐朝时才得到解决。高句丽与百济联合攻击新罗，新罗向唐求救，而百济与高句丽则向日本靠拢。两大联盟爆发大战，日本被打回老家，高句丽与百济被唐、新罗灭亡。至此，朝鲜半岛南部被新罗占据，北部则再度被中国所控制。但好景不长，高句丽与百济灭亡后，有着统一半岛野心的新罗把唐朝看成是最大威胁，双方的盟友关系宣告破裂。唐朝由于国力衰退，并且爆发“安史之乱”，无暇东顾，最终败于新罗，彻底放弃了对朝鲜半岛的控制。

两宋期间，仅有半壁江山的宋朝自然不可能与朝鲜半岛有过多交流，代表中国与朝鲜半岛接触频繁的是少数民族政权辽朝和金朝。此时半岛已改朝换代，被土生土长的高丽所统治。辽朝和金朝都有过征服高丽的军事行动，在中原大地屡屡击败宋军的游牧大军，却无法打下朝鲜半岛。直到逆天的蒙古人出现，高丽抵挡不住，才向蒙古投降，成为蒙古内藩。

高丽向元朝称臣后，忽必烈在高丽设立“东征行省”，作为征讨日本的基地，“东征行省”的最高长官由高丽国王兼任。高丽的主权遭到空前的破坏，处于元朝的间接统治之下。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以朝鲜半岛为跳板进攻日本就发生在这一时期。登陆日本的元军遭遇极端天气台风，战船被损坏，士兵溺死者众多，又遭日军掩杀，全军覆没。日本人认为这场台风是上天挽救了日本，于是乎顶礼膜拜，谓之“神风”。这便是二战时日军臭名昭著的“神风突击队”起名的由来。

图3：元代疆域图

明初，李成桂推翻高丽王朝，自立为王。建国后，他便向当时的明朝称臣纳贡，朱元璋定其国号为“朝鲜”。此后两百多年间，明朝与朝鲜保持着模范般的“宗藩关系”，始终保护着这位“小弟”，特别是在“万历朝鲜战争”中，不惜血本，赌上国运，也要帮助朝鲜反击日本侵略。恰在此时，北方建州女真在努尔哈赤的领导下崛起，建立后金政权，蚕食辽东地区，向明朝发起挑战。朝鲜有感于“万历朝鲜战争”中明朝的“再造之恩”，于是配合明朝一同对抗后金，甚至派军参与了决定性的“萨尔浒之战”。

处于王朝末期的明朝，不是后金的对手，一路丢城失地，退回山海关内。腾出手的后金为解决后顾之忧，立马将矛头对准朝鲜。朝鲜缺乏独自抗衡后金的实力，而明朝又自顾不暇，无法提供帮助，最终朝鲜不得不投降。朝鲜国王向亲征的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断绝与明朝的宗藩关系，自此朝鲜成为清朝的属国。此后两百多年间，清朝与朝鲜保持着稳定的“宗藩关系”，直到“中日甲午战争”。

图4：电影《南汉山城》剧照

纵观古代中朝交往的历史，可以发现几个明显的特点。

一、朝鲜半岛早期的、成熟的政权，基本来自于文明程度更高的中国，它们或是因为开拓土地而前往朝鲜半岛，又或是因为躲避战乱，甚至是叛国失败逃跑至朝鲜半岛。半岛真正的本地人由于文明程度较低，只能形成部落，不能形成国家。

二、半岛本地人吸收了来自中国的先进文化，再结合自己的原生文化，融合之下诞生了有自己特色的朝鲜文化。但朝鲜文化不过是中华文化衍生的一个分支，所以朝鲜也有着“小中华”之称。

三、中国在历史上最强大的时候，曾经短暂的、部分的统治过朝鲜半岛，在帝国衰落之时，也往往很快退出半岛。

四、持续地向学习中国之后，朝鲜半岛与中国的实力差距也变小，朝鲜民族独立自主的意识开始增强。他们逐步反抗来自中国的统治，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本地政权。

五、中国曾尝试过征服朝鲜半岛的本地政权，但没有成功，权衡利弊之下，采取了以藩属国的方式将朝鲜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这一时期中朝关系是历史上最稳定的阶段，有着模范般的“宗藩关系”。

图5：朝鲜半岛地形图

朝鲜的地缘环境及与中国的“宗藩关系”

中国与朝鲜一衣带水，互为邻国。朝鲜半岛三面环海，北边连着中国东北，南部与日本隔海相望，地理环境上比较封闭。半岛位于东亚大陆的延伸部，它既属于东亚大陆的一部分，又有着自己的独立性。独立性主要体现在朝鲜半岛与东亚大陆有着天然分界线，分别是长白山脉、鸭绿江、图们江，它们将朝鲜半岛与东亚大陆从地理上进行了一定的分隔。地理上有着天然独立性的朝鲜半岛自然成了所谓的化外之地，早期中国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往往逃至此处。虽说将来无法再进取天下，但仍可偏安一隅，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

中国的中央王朝若是要追剿他们，首先要翻越燕山山脉，经狭窄的辽西走廊、辽东，跨过鸭绿江、长白山脉才能进入朝鲜半岛。秦朝甚至之前的王朝，都不具备这样的意愿和能力。农耕文明扩张，要考虑的条件就是土地是否适合耕种，土地耕种要考虑降水量，所以400毫米等降水量线基本上等同于农耕、游牧分界线，也是上述朝代扩张的极限。再加之它们受到北方游牧民族，主要是匈奴的压力，影响力始终在长城内，没有能力向外扩张。直到汉武帝时期，中国有了越过长城、深入大漠、攻击匈奴的实力。匈奴都被打趴下，朝鲜半岛自然无法抵御强大的汉朝，也就有了第一次被中国所统治。

图6：中国陆地入朝路线

朝鲜半岛本地人在持续地学习中国先进文化后，产生了自己的文化、民族和语言，形成了自己的文明和国家认同感。中国想要完全地吸收消化这种已经拥有独立文明的国家，需要花费百年以上的时间。只能采用“王道”，靠强大的文化实力，慢慢融合当地民族，使其成为中国少数民族的一员。由于半岛与中国的地理距离过远，强大的汉唐只有在王朝巅峰期，才能突破地理限制，将半岛强行纳入统治。可王朝巅峰期往往不长久，只有几十年，不足以将半岛彻底融入中国。王朝步入衰落期，烽烟四起，继续治理朝鲜半岛这类地缘比较疏离的板块代价太大。

而主动放弃，将维持半岛统治所耗费的资源，投入到更紧急的方向，才是明智之举。其实，快速吸收消化朝鲜半岛也有办法，不需要花费百年以上的时间。那就是将半岛本地人灭族灭种，然后将汉族人迁移过去。最典型的例子是英国、美国对北美大陆原住民印第安人的屠杀。但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没有嗜血、野蛮的文化基因，不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农业在古代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农业落后经济肯定欠发达。朝鲜半岛八成以上为山地、丘陵地形，只有西部沿海地区有少量平原。土地贫瘠，可耕种范围小，对当时的农业文明的中国吸引力不大，在古代中国人眼里属于苦寒之地。元英宗曾想将高丽这个国家废除，将其郡县化，变成中国的行省。但朝廷中的大学士王约却说：“高丽去京师四千里，地瘠民贫，夷俗杂尚，非中原比，万一梗化，疲力治之，非幸事也”。所谓“穷乡僻壤出刁民”，中国明代前的朝鲜民族学习中国先进技术的同时，仍然保持着民风彪悍的习性。隋、辽、金等多个中国王朝都未能战胜他们，他们只败于巅峰期的唐朝与无敌的元朝。中国就算打下来，也很难实施有效的统治。

朝鲜的复国人士或不甘于被外族统治的人，在亡国之时全部躲进山区，时不时出来袭击骚扰，如同游击战一样，会极大地消耗中国的资源与精力，令中国不胜其烦。这样，朝鲜半岛就成了无底洞，在无限制的缠斗中拖垮中国。古代人类文明所掌握的科学技术，不足以支撑中央政府对山区的大范围有效管辖，所以经常会有强盗土匪占山为王的情况发生。有现代科学技术加持的超级大国美国，在阿富汗山区也未能击败武器落后的塔利班，何况当时的古代中国。朝鲜半岛地形复杂，压根没有一个统一的核心区域，中国军队无法像征服四川那一举拿下核心区域——成都便可传檄而定，而是要一个山区一个山区地打过去，这个山区打完了上个山区又反了，平壤根本管不了开城，也管不了汉城，更管不了遥远的釜山。

图7：多山的朝鲜半岛

古代中国并非是一个“绵羊”国家，早在先秦时代的《诗经》中就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用现代语言翻译出来是：“苍天之下没有一块土地不是天子的辖地；四海之内没有一人不是天子的臣民”。古代西方也有一句类似名言，出自于罗马凯撒大帝之口：“我来，我见，我征服”。无论东西方，只要是在历史上幅员广阔的国家，对于能纳入统治的土地绝不会拱手让人。打下朝鲜半岛代价太大，后续治理代价更大，与获得的利益往往不成正比。哪怕是一直将开疆拓土作为丰功伟绩来标榜的古代中国的统治者们，也鲜有人去做这种赔本的生意。收益大于支出的领地早已被统治者们纳为“王土”，朝鲜半岛这类土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对于“鸡肋”朝鲜半岛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什么呢？历经征服、统治失败后的古代中国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将其纳为古代中国“宗藩体系”下的藩属国。“宗藩体系”是古代中国王朝普遍采用的华夷国际秩序，具体内容为：藩属国的国王继位，须经过宗主国中国的册封，才算取得合法的地位；藩属国需定期向宗主国朝贡；宗主国负有帮助藩属国维护统治秩序的责任。

朝鲜王朝开国君主李成桂发动兵变，取代高丽而建国。由于得位不正，他需要周边大国的肯定来取得合法地位。明、朝两国一拍即合，确立了双方的“宗藩关系”。古代中国在构建自己“宗藩体系”的时候，也需要一个标杆式的藩属国，而朝鲜就是最好的例子。朝鲜王朝主动恳求内附，中国赐予其国名，即展示了“天朝上国”的国威，又给周边国家打上了一针强心剂，使他们更放心地跟随中国。双方达成协议后，中国既不再打朝鲜半岛土地的主意，朝鲜也安于做中国羽翼下的“小弟”。自明初直到清末，朝鲜与中国中央王朝保持的稳定而又亲密的“宗藩关系”，持续数百年之久。有趣的是，自明初成为中国藩属国后，朝鲜制度、服装等诸方面均向明朝靠拢。明朝灭亡后，朝鲜仍然使用“崇祯”年号，可见中国对其影响之深。

图8：清朝与藩属国

朝鲜半岛虽然生在中国旁边，却没有被中国纳入版图，既有中国的主观原因，也有朝鲜的主观原因，更有朝鲜半岛特殊地缘环境的客观原因。中国对朝鲜半岛历经不感兴趣、无能为力，到征服、统治、丧失的反复拉锯，最后将其纳入了“宗藩体系”中的一员，形成了稳定的中朝关系。随着海洋时代的到来，朝鲜半岛对中国华北、东北地区的屏障作用逐步凸显，也就有了中国屡次出兵帮助朝鲜抵抗海洋方向的侵略。对于中国来说，一旦有事，除了朝鲜在前面自卫之外，中国不会坐视不管，必定做朝鲜的坚强后盾。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中国都不会觊觎朝鲜的土地，而朝鲜也必须、且只能依靠中国。